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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嘉明齐乐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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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一 · 重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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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亲吻。

“都过去这么多年了,亏你还记得。”张嘉明小声说。

二人静默对视,像是漫长的拉锯战,无人投降。张嘉明不动,齐乐天也不躲,任张嘉明的眼神如剑一般深深刺入他心中。不知时间过了多久,爽甜的雪梨味道顺着热气咕嘟嘟冒出来。发愣的齐乐天突然大呼不妙,赶忙关火,却没关住煮沸的糖。

原本透亮的雪梨像变质一样,色泽发深,汤汁粘稠。齐乐天眉头蹙紧,举着锅就要倒掉,幸亏张嘉明眼疾手快,从他手里抢过锅,嘟囔着“好不容易熬好的,怎么也不能浪费”,仰头就要往嘴里送。

见拗不过张嘉明,齐乐天替他擦净勺子,舀了一勺“失败品”,吹凉,递到他嘴边。张嘉明吞下去,似是不满足,就抓着齐乐天的手,一勺勺往嘴里送。两个人在电磁炉边保持这样扭曲的姿势,直到张嘉明吃得见底,齐乐天才忐忑地问:“味道如何?”

“你自己尝尝?”

说着,张嘉明托着齐乐天的头,堵住对方的嘴。齐乐天发不出声,鼻子里软绵的哼响反倒有几分欲求似的。他们亲了一会儿,张嘉明才松开手。他口中是烧焦的糖味。微苦,却倍加浓郁。

“我们刚才耽误了一会儿时间,结果变成了焦糖雪梨啊。”齐乐天不知看哪好,顺手抄起空掉大半的罐子,横在二人之间,“您要是真爱吃焦糖味,下次我多煮一会儿。”

“还有下次?”

“我没打算只见您这一次。”齐乐天垂下眼睑,蹭蹭热气熏红的额头,从张嘉明手里接回锅:“我先把剩下这点热上……”

“我现在不吃它。我有别的想吃的东西。”张嘉明话落,两根手指捏住齐乐天几欲辩答的嘴,“我想吃你,你今天掌厨,你告诉我,可不可以?”齐乐天没回答,张嘉明就又问了一遍,“大厨不打算照顾食客的胃口?”

“张老师,您骗人上床的把戏……真不高明。”

齐乐天捧住张嘉明的脸,如饥饿的困兽见到猎物般亲吻张嘉明。他手里的罐子落在地上,摔得粉碎,叮当作响,溅了满地的甜,似极浪漫喜剧那热闹的完美结局。

醒来时,齐乐天感觉冷。身上盖的被子发潮,旁边的人露出大半个肩头,手靠上去都感觉得到寒意。他撩开盖住张嘉明眼的头发,仔细寻找时光雕刻下的痕迹。

沉睡中的张嘉明少了眼神中的戾气,紧皱的眉头也展平,那模样让齐乐天想到十九岁的他——穿白T恤和洗旧破洞的牛仔裤,带毡帽,帽子下面是压不住的蓬乱的头发。他装模作样地学他父亲经典场照上的姿势,叼了颗烟,狠狠地吸一口,结果呛得直咳嗽。他的父亲张业明那时在拍摄《枭雄》,讲一位误入歧途的毒枭的一生,是几家公司联合投资的大制作。

张嘉明当时念大二,学年作业是纪录片。他的同学都去关注社会民生,他却不喜欢普通民众面对镜头时不自觉的浮夸。他不想循规蹈矩,又想不到合适的点子,再拖下去,怕是成绩单上会吃红灯。他正认真地烦恼学年作业到底要拍什么,得天独厚的机会便掉在眼前。

这一回,张嘉明在片场的角色不再是单纯的观摩者,而变成了记录者。他成为了这部片子幕后纪录片的导演。子承父业,父子合作,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。

现场的小孩子们看到新来的人都挺好奇,喜欢缠着张嘉明问东问西,拼命显出一副可爱的模样。张嘉明不答,他们也就不再问。只是有这个奇怪的人在,童星们还是喜欢围着他团团转。

不久,张嘉明注意到有个孩子不会凑过来。轮到他的戏份就上场,轮不到的时候就一个人翻剧本。后来张嘉明把这本破破烂烂的剧本拍进了他的纪录片里,台词旁有不少略显稚嫩的字迹,偶尔还会冒出几个拼音。

那是十二岁的齐乐天。他饰演男主角的少年时代,是构成影片最重要的演员之一。

当时许多童星为这部电影试镜,争抢男主少年时期的角色。据说最终几位选角导演和制片人一致要求,选择了毫无经验的齐乐天。

依张业明的话来说,那个孩子骨子里有股狠劲,眼里含笑又藏刀,浑身都是戏,是个前途无量的好苗子。

这句评价,时至今日,张嘉明也不太明白。

片场其他几位童星关系不错,过去常常合作。只要导演喊卡,他们便自然凑在一起,说的话讲的故事,齐乐天经常听不懂,想插嘴也插不进,结果休息时落了单。虽然那些孩子们对他客气有加,可他却融不进那个圈子,只得一个人坐在角落。

起初齐乐天还会在片场内到处乱转,向工作人员讨教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问题。后来他听不懂,又觉得无聊,有趣的事情只剩数地上的蚂蚁。

一只蚂蚁、两只蚂蚁、三只蚂蚁……后来有一天,蚂蚁队伍里突然多出一只脚。他顺着破坏蚂蚁队伍的脚望上去,看到陌生的摄像机,看到摄像机后面的人伸出手,对他说:“走,我带你去玩。”

一年后的学院奖,齐乐天以十三岁的低龄在前辈的簇拥下捧起最佳男配角的奖杯。他在获奖致辞中感谢导演、感谢合作的前辈、感谢片场的工作人员,客套得体,毫无惊喜。但在最后,他感谢了张老师。第二天媒体一片善意的评价,说再成熟的童星终有紧张,致谢词不小心感谢了两遍导演。

没有人知道,或许也不会有人知道,那句张老师,并不是献给德高望重的导演。

这个秘密一直埋在齐乐天心底,他疯狂接片,只愿成为张嘉明镜头下的风景。

多年之后,张嘉明走出电梯的那刻,齐乐天穿过人群,一眼看到他。

可这个时间真的糟透了。齐乐天自觉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。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张嘉明,更配不上自己少年时期最美好的梦。如今他已不可能开口问张嘉明——

张老师,您愿不愿意让我拍您一部戏?

齐乐天趴了好久张嘉明也没醒。他怕吵醒张嘉明,不敢动,可前夜放纵外加保持扭曲的姿势,让齐乐天腰都麻了。他小心地蹭下床,踮脚挪到厨房,看到锅碗瓢盆狼藉一地。

昨晚齐乐天被张嘉明推坐在破旧的桌子上,只是亲嘴下面就硬了。他确实有段时间没享受过云雨之欢,但印象中激动成这副模样,也是头一遭。

齐乐天很早就有经验。

他的第一次献给了在片中饰演他暗恋对象的年长女性。片中他对学姐苦苦暗恋苦苦追求,最后学姐梦想成真嫁给她心中王子,齐乐天饰演的主角,唯有残留的伤感青涩回忆。

而戏外,齐乐天刚好拥有那位女性中意的模样,被带走时还不知究竟要做什么,到了才知道,那群人有男有女,喝酒跳舞,满地空瓶。酒喝多了,人们手脚都开始变得不安分,有男人亲女人,有女人亲女人,也有男人亲男人。资历尚浅的齐乐天似乎吓到,带他来的年长女性就问他要不要休息,他说好,对方就带他上了床。直到手握住对方的胸,他才懵懂地意识到,自己要和所谓的童贞说再见了。

那时候齐乐天的技巧实在不怎么高,对方大概也是图新鲜看上他的脸,做过几次之后渐渐冷淡下来。齐乐天没动真情,也不难过。

他倒是发觉,自己不喜欢女人。

齐乐天交过几个男友,每一个他当时的经纪人都知道。虽然反对,但也管不住这位日渐走红的小明星和别人火速勾上又分开。就算分开,齐乐天待人接物也不曾失了分寸,所以至今未落下太多口实。闹出丑闻之后,齐乐天的私生活简单了许多,这些年来只和一个人固定交往过。那人叫陆帝,齐乐天待他不错,照顾他起居生活。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情,陆帝也得到了个很好的机会。陆帝现在是颗冉冉升起的新星,而不再是齐乐天身边的人。

齐乐天的枕边人和他的性幻想对象中,从来没有过张嘉明。

张嘉明好像他心中的一个符号,一尊明亮的神祇,他不清楚怎样把张嘉明和欲望捆绑在一起。

所以当张嘉明用打开他身体的时候,他还以为眼睛所见到的全是幻觉。

那天做完,两个人精神奇迹般得很好,躺在床上睡不着。张嘉明摸出一盒烟,顺便递给齐乐天一支。他先点着,又把火递给齐乐天。齐乐天没接,叼着烟凑近他,深吸几口,浅灰色的烟雾隔开二人的脸。

他们漫无目的地聊天。讲拍过的片子,讲喜欢的戏,齐乐天缠着张嘉明讲他的片场趣闻。齐乐天问张嘉明为何要住这种屋,嘉明公司即便只有工资,也足够他风雨无忧。张嘉明讲,他希望多攒些家底,盼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。

张嘉明讲得太单纯,齐乐天听后直笑,趴在床上的他险些笑岔气。待他笑完了,发觉张嘉明一直在看他,欲言又止,便默了声等张嘉明继续。

“我只想攒够钱能再拍片而已。”张嘉明言道,眼中没有愁苦没有愤恨,是镜一般平静的湖。

齐乐天想张嘉明想得太入神,收拾地面不小心划伤手。那些玻璃残片像在特地提醒他,千万不要乐极生悲,小心为妙。他挤出伤口里的血,蹲在原地愣了一会儿,然后起身快步离开,留下一半整齐一半凌乱的水泥地。

背对门口的张嘉明睁开眼,侧身,偏头看往齐乐天离开的方向。

看着齐乐天离开,又愣了许久,张嘉明才意识到时间不早,该检查今天的拍摄进度了。

自从《远大前程》开拍,每天清晨他第一件事便是检查拍摄进度。翻了半天,翻到拍摄日志最后一页,他才意识到片子拍完了,他作为场记的工作已全部结束。

他现在没有什么可做的。

也没有什么能做的。

此前,张嘉明总觉得自己会由着性子拍一辈子戏,没日没夜,只为赶一个效果最佳的镜头。影片制作完毕,之后的事情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。

张嘉明只管导,只管写,宣传发行上的细节,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
获得金环奖最佳导演后,张嘉明难得接受了一次杂志的采访。采访内容刊载于电影协会所出版的杂志《光影》上,采访的内容相对更集中于电影本身。

当时采访的记者问他的灵感来源,他说除了平时的阅读积累,也有些灵感来自梦境。张嘉明笑称,自己有特殊能力,能够在梦境中看到完整的故事,醒来后只要将其重复出来,不费吹灰之力。采访者听得有心,先是提醒他注意睡眠质量,后又打趣到,他以后准备退休时,凑几个波折的梦,联系些现实,串成一个故事,便又能成就一段佳话。

张嘉明话锋一转,似是而非地回答,我没退休的打算,长眠于片场是我的梦想。

他记得念大学时第一堂课,谢顶戴黑框厚镜片眼镜的影视制作基础老师语重心长地讲,了解你的观众。他不信,觉得拍电影十分自我,迎合观众到头来只会迷失自己。他把这句话写在笔记本上,扯下那张纸,揉成团,丢向第一排正襟危坐认真记笔记的宋亚天。张嘉明只有这一句没听,而身为优等生的宋亚天,只记住这一句。

张嘉明没片可拍的时候,才偶尔想起这句话。

后来张嘉明赔上一切能赔的东西,公司、房子、还有毕生的积蓄,换得两手空空。最窘迫的日子,是宋亚天看他实在太可怜,把自家一个沙发让给他,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。

那段时间张嘉明想过许多大纲。做兼职时候偶尔有灵感,他就随手记下来。他去做过服务生,也替人看过店,很多餐纸和收据上也留下了他的字迹。可惜那些故事和原来的样子差不多,都是那些没人敢拍的故事。可他不曾放弃。他想,既然被曾经的业界接受过,那总有一天,他的影片还会有立足的那块银幕。

田一川觉得张嘉明不做电影太可惜,也念在对张老爷子的感激,招回张嘉明,亲自给了他一份工作。工作是为公司读剧本,挑出有潜力的,由田一川适度选择,而后在例会上提交董事会讨论投拍计划。田一川反复提醒他,这是个机会,要他好好把握。

张嘉明领到一份不低的薪酬,经济上变得宽裕些许,可生活似乎并未好转。他中午不午休不吃饭,一口气干到下班,简直像为了某种目的而存在的机器。

有一次张嘉明在茶水间突然胃疼,疼得几乎走不动路。好在中途从会议室出来接电话的管月看到他,扶他回座位上。

管月是张嘉明的前经纪人,在他最危急的时刻没有离开,而是一同陪张嘉明走到最后。公司被田一川买下后,张嘉明力荐留下她,才有现在公司的金牌经纪人之一的她。她与张嘉明交好,是张嘉明为数不多愿意在工作之外一起吃饭喝酒的人。她喂了张嘉明药,等他气色变好些,才问他:“我看你瘦了好多。怎么累成这样,最近又睡不好了?”管月清楚张嘉明拍摄时有失眠的毛病,最紧张时尤甚,为此她费了不少心。

“倒不是累,平时吃饭有一顿没一顿而已。”

“你不是住在宋导那里,你们不搭伙吃饭?”

张嘉明摇了摇头:“不方便,早就不住他那里了。”

“唉,你一个人住,嘴挑又不会做饭……”管月翻看手机的通讯簿,“原来你能吃下的那家外卖电话我还留着,等我发给你。照顾好自己。”

“不必了,谢谢。”

张嘉明话音没落,已收到了短信。他没告诉管月,自己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随心所欲拍片,尽可能攒下每一分钱。饭少几顿不会饿死,住的地方是有些年头的老房,只要活得下去,别的不是大问题。

公司本打算借用张嘉明的眼光,选出几部有夺取业界大奖面相的本子。可他业绩差得很,是零。那阵子周围意见不少,同组纷纷指摘他只有在公司吃白饭混老的命。

张嘉明虽不在意周围眼光,田一川也没给他压力,但一无所成的境况却让张嘉明自己相当不满。入得了他眼的本子一部都没有。本子的专业度暂且不说,故事几乎千篇一律,没有任何惊喜。

按照部门规定,如果连续一段时间没有建树,员工就要被辞退。眼见这工作也要保不住,张嘉明熬了一个星期夜,几乎没睡,最终在下一次例会的前日,把一部时长约九十分钟的本子交到田一川手中。

本子作者名叫费洛伦蒂纳,田一川看到心里咯噔一下,硬是当着张嘉明的面花了几个钟头,细细读完整个本子。读完后他问张嘉明:“这本子是不是你写的?这里、这里,还有最后高潮来临前,都是你的风格。”

张嘉明答:“是,田哥看得可真仔细。”他说,“本子上的署名,是我从手边最近的一本书里翻出来的。”

田一川当即决定把张嘉明从原来的位置上调离,调到宋亚天身边,让他成为《远大前程》剧组的正式成员之一。张嘉明清楚,田一川向来对宋亚天偏心,什么都要给他最好的,生怕他片子拍得不舒服,用不到最精良的班底。张嘉明也权当视作兄长般敬佩的人对他的肯定,只要能进入片场,张嘉明就没任何怨言。

最后一位演员杀青的那刻,张嘉明看宋亚天和田一川以及剧组一众在庆祝,他把设备归位,收拾好最后用的几块场记板,打算写完拍摄笔记就离开。

田一川见张嘉明一个人忙碌,悄悄走近,站在张嘉明身后。张嘉明正认真记录最后一天的拍摄,哪一场拍了几条,每一场的带子又放在哪格,他都写得清清楚楚。

“嘉明?”见张嘉明完成大部分,田一川叫他。

“田哥,你说。”

“你之后有什么计划?”

张嘉明写笔记太专心,半晌没答话。过了会儿张嘉明才摇头:“我没片约没工作,只能家里蹲。”他开玩笑似的问田一川,“接下来还有没有别的片子开工?”

田一川摇头:“即使有也不会再让你去了,”他如是说,“你应该写剧本,而不是坐在这里写拍摄记录。”

张嘉明听从田一川的建议,影片杀青后,除了庆功宴那次,就一直待在家。破旧的笔记本电脑连日运转,纸笔散落得哪里都是。张嘉明以为很久不写,积攒的点子早该在脑中炸开,下笔有如神助。

但他整日整夜坐在桌前,也没法完成理想的一分钟。

几年前,学院喜欢张嘉明,《光影》杂志评论他在缓慢流淌的画面中娓娓道出故事,探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复杂又迷人,往往令人意想不到。

这些话张嘉明看了都要笑出泪,心想,一个个所谓影评人都是他肚中虫,对影片的目的分析得头头是道,比他自己还了解。

写本子时他哪儿想过那么多。他只写自己想看的,开头也都是相似的氛围——黑色渐入,暗色调开头,画面空荡,主人公走向镜头,越来越近。后面不外乎主人公或众叛亲离,或事业遇到危机。经过挣扎突破,最后获得不好不坏的平淡结局。

可现在这样是不行的。他的风格不再新鲜,剩下的镜头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脸。他讲的主题又太大或太小,几位熟知的业内人士直言,这样的片子放到现在,没人敢投资。

张嘉明知道憋下去不会有成果,打算出去走走,站起身时眼前一片花。干瘪的肚子也在提醒他,又落下好几顿饭没吃。地上的塑料袋里烂掉的食物,张嘉明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。他把东西拎出来,才意识到自己的居住空间比原来干净许多,飘着若有似无的甜味。

他想说声谢谢,却发觉齐乐天根本没留下联系方式。

张嘉明独自一人不知该怎么解决晚饭好。前阵子宋亚天找过他一起吃晚饭,可那天他刚好约了齐乐天,无法赴约。现在他突然想起,便给宋亚天打电话,可等了半天都是忙音。他估计宋亚天还在剪辑室,便收拾东西出屋。

天越来越冷,黑得也越来越早。张嘉明出门才发现穿少了,又不愿折回去加衣服。刚在公交站等了几分钟,他手脚就被吹得冰凉,脸发疼,脖子缩在肩膀里也没法御寒。好在车来得不迟,没让张嘉明等太久。他随人流上车,在最后排窗边找了个位置缩起来。

张嘉明只需几站地的路程,时间不长,只是他太困,车上又暖,他几天没好好睡,屁股一沾到座位就合上了眼。

公交时走时停,像近海的波纹,温柔拍打游艇的船身,推得船摇摇晃晃。

张嘉明看到了十九岁的自己。他置身于父亲的豪华游艇上,手举高脚杯,身穿西装,礼貌地向业界前辈们敬酒问好。

那是他父亲电影大卖的庆功宴,他的父亲搂着他的母亲,他站在一旁,一家三口人的画面那样美满和谐。那天张业明心情不错,喝得比平时多,一直搂着张嘉明的肩,向那些认识了几十年的朋友同行们介绍:“这孩子像我。”

张嘉明清楚,所谓子承父业的合作取得了极大的成功,是投资商最乐意看到的。

不愧贵为名导之子。周围的人如是鼓励他。

张嘉明猛地睁开眼。灯红酒绿忽然变得模糊,善意称赞和鼓励也越来越远。他发现自己在车上睡着了,睡得很熟。

那些光鲜的回忆,都是回不去的梦。

张嘉明转头瞧了眼窗外,周围的景色和公司附近完全不同。他知道自己坐过了站,但不算过太多,只要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,一直走下去,总会抵达目的地。

但这段路,比他想象中长太多。

张嘉明走到公司,天已经全黑。他怕宋亚天离开,一路小跑到剪辑室。

剪辑室门口坐着人,张嘉明走近看,发现是管月。

管月向来以精力充沛著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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